捐肝日記02-人類史上最漫長的等待

我談遠距離戀愛兩年了，與男朋友一年見不到一次面；過去等研究所放榜，等到八月的最後一刻才通知錄取；第一份工作，找了超過半年；就不說其他人生中的無數等待，我可以保證，沒有一個等待比的上這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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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們跟醫生都還存有一線希望，媽媽會在肝指數高到一個極點之後回彈，但時間跟機會都不站在她這邊，媽媽四小時抽一次血，持續灌腸，但肝指數跟黃疸指數一去不復返（我記得在基隆長庚黃疸有到21，正常人是3以下）以前聽人家說肝不好臉會黃黃，我媽那時候是接近黑了.....當然人都已經完全不能說話，連翻身都不可能，每天都在昏睡，吃得很少但肚內腹水一直增加，「看著媽媽往閻王那邊狂奔，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最能表示我當時的心情。

在第一次轉到基隆長庚的晚上，我跟我大弟都展現高度捐贈意願，本來宋醫生還要多解釋，但因為我們有先google過了，大部分狀況都知道，醫生馬上表示安排後天抽血做初步檢驗。那天晚上是星期四，我跟大弟開車回家的路上都安靜，但情緒已經平復些，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我想手足這麼久，多少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煎熬情緒。

週六一早打起精神去醫院檢查，在基隆長庚看到器官捐贈櫃檯，二話不說馬上簽下同意書，連大體也一併捐給長庚做研究，志工一邊看著我簽一邊跟我聊，問到我是來這裡探病嗎？我：「不是，我來做換肝配對。」講完就又想哭了，那段時間的關鍵字就是換肝、媽媽、手術，這幾個講到都會流眼淚......................

結果很瞎的，我因為太貪吃沒有空腹不能抽血，只好週一再去一次。（無時無刻貫徹吃貨精神）

週一一早一個人去長庚抽血，順便探望媽媽，再準備去開啟我的上班日。還記得自己在八堵車站要上火車的瞬間接到老爸的電話，老爸很緊張但我知道他強作鎮定的說：「妳快回去長庚，老媽要馬上送林口器官移植加護病房！不要緊張，還有不要哭！」當下頭腦亂糟糟，會轉器官移植加護病房除了病情緊急惡化以及準備移植，不然不會隨便讓人進去的。立馬打回公司請假趕往醫院，順便通知了大弟，中午救護車就會從基隆長庚轉往林口長庚，在普通病房等待轉院的時候，我看到老爸又情緒克制不了的衝進廁所掉眼淚，我一輩子從沒看過老爸哽咽、崩潰、忍住眼淚卻還是哭得像個小孩的樣子，這段時間完整的感受到，就算我爸當了一輩子正氣凜然的軍人，在這樣煎熬的時刻，脆弱依舊無所遁形。（請別笑他，他真的很努力的撐起這個家）（對啦我打到這也想哭）

到了長庚，就幾乎見不到老媽了，加護病房有規定的探視時間，進去前還要消毒、穿防護衣、洗手、戴口罩，會客時間半小時。長庚非常有效率的馬上安排移植協調師跟我們連繫（醫護人員都太忙，我們家屬這些雞毛蒜皮煩協調師就好），這裡也要特別謝謝鄭思敏協調師，非常溫柔且有耐心的跟我們解釋一切狀況，並清楚的告訴我們在手術之前要準備的所有程序，長庚非常非常優秀的有準備兩個免費檢查配對名額給換肝的病人，這部分真的減少我們很多財力上的負擔。（我怎麼寫一寫變成業佩雯了）

我老爸超過50歲不適合，理所當然就是落在我跟大弟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註定，我媽是B型，我跟我大弟都是O型，血型方面完全沒有問題，接下來就差兩個人的其他檢查來確定誰最適合了........這時候我們問了協調師，如果我們兩個都可以，怎麼辦？

「那就家屬自己決定人選，醫護這裡不干涉」

到此，所謂的等待已經不單單只有媽媽的病況，還有我跟大弟的檢查報告，我想我們那時候其實都沒說出口的：「萬一，如果真的有什麼萬一，我們會不會後悔？」

宋醫生在抽血前告訴了我們：「在東方人的觀念中，盡孝道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以換肝這件事情來說，可能很多人不是出於自願而是親情壓力，但其實沒有必要。你們都是所謂的身體健康人，本來就沒有義務一定要做這件事情，在手術前你都可以表達你的意願。」

我得說不管是我或者我弟都有疑慮，我們都還年輕真的不知道這個手術後會對我們的往後人生有什麼影響，但只要一想到老媽躺在那邊那個樣子，這些好像都不算什麼，應該這麼說吧，我跟我弟都怕得要死，但我們的共識就是：

「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情，我們唯一可以確定就是如果老媽因為沒有肝可以換而走，絕對是我們兩個人生中的最大遺憾！」

一句話浮現在腦海：勇敢不是無所畏懼，而是你明明怕得要死卻還是鼓起勇氣走過去。

至此，我跟我大弟心中皆無所顧忌，先救老媽吧，後面的事情後面再想吧！